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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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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戲的人什麽時候最難過?自然是興致正濃的時候被人攪得不得不入戲。

例如此刻的葉若謙。

葉若謙現在就被錦好那狀似燦爛天真的笑容笑得遍體生寒,有些欲哭無淚的看了錦好一眼,用他黑黝黝的眸子閃著璀璨如星辰的目光,對著錦好示意:五小姐,你就饒了小的我吧!

可是,錦好卻像是看不懂葉若謙的目光一樣,只是笑容越加的天真燦爛,最是正經不過的追問:“葉二公子可否願意?”

葉若謙的眸光又閃了閃,在心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,看樣子,小狐貍今兒個非將他攪合進這趟渾水了,他不得不趟了。

不過。他還是眨了眨眼睛不甘不願的看著錦好,一臉的懇切。

錦好的眉眼彎彎,突然對天上的那朵白雲生出了濃厚的興趣,看著那白雲專註的模樣,就如同瞧見了什麽稀世珍寶一般,瞧得那叫一個用心,看得那叫一個專註,整個兒叫目不轉睛。

葉若謙不得不摸了一下鼻子,輕輕地感嘆一聲:小狐貍就是小狐貍,這坑挖得,不跳都不行——心裏居然有些美滋滋的味道。

唱戲的人什麽時候最高興呢?當然就是將自己看不順眼的人攪合進戲裏,讓他當一次主角,唱一出大戲。

而自己卻可以退出戲來,獨善其身,在一邊磕著瓜子,喝著茶,悠閑的看戲,正是最美不過的。

錦好一想到剛剛葉若謙那優雅從容的樣子,心裏就生出種種不快,原本就不稀罕這麽個人,自然不會理會他投射過來,萬般無奈的求饒目光,不但不想理會,而且,還因為葉若謙的為難,心裏頭高興不已,就耐著性子,坐等好戲,不肯錯過一點半絲。

不得不說,她有些惡趣,只要能讓葉若謙難堪的事情,她都很想嘗試一番,因為前一世,她所承受的絕對不止難堪這麽簡單。

他不恨葉若謙,但也覺得不想看到一個連妻子都分辨不出的人,這般的優雅自在。

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,就是狠狠地削一削葉若謙的面子,算是讓自己舒服那麽一點兩點。

錦好心裏也明白,去衙門並不是什麽好事,也沒真的打算去找衙門告狀,畢竟對自個兒的名聲也不好,只是她不想輕易的放過王氏——下一嚇她也是好的。

就在錦好以為葉若謙不會開口答應的時候,葉若謙點頭答應了,而且答應的很幹脆,不見剛剛的絲毫勉強;“既然五小姐開口了,我自然不能視而不見。山古鎮衙門,我也算不上陌生,就陪著走一趟,也算不得什麽大事?”眼線挑了挑:“畢竟我是古道熱腸的葉二公子,不是嗎?”

錦好有些錯愕,沒想到看似清冷的葉若謙會應了下來,轉而眼中的神色一斂,神情認真道:“那我就先謝了葉二公子。”

此時,得到消息的雲燕,匆匆從遠處趕了過來,神色似驚似喜,如同一陣風一般,沖到錦好的面前,喜極而泣:“小姐,你總算回來了,可嚇死奴婢了!”一雙眸子紅腫,怕是一直哭到了現在。

絲毫不問錦好經歷了什麽,只要自家的小姐能回來,活著回來,什麽都不重要。

錦好瞧著雲燕那紅腫的眸子,心裏陣陣溫暖,幫她擦了一滴接著落下來的晶瑩的淚珠:“雲燕,別哭,我回來了就好。”

她的千言萬語,只化成了這麽簡短的一句話,因為此刻並不是只有她們主仆二人,還不是說話的時候。

而,這麽一句話,又讓葉若謙盯她多看了幾眼。

雲燕,聽了錦好的話,果然擦了眼淚,上上下下將錦好打量了一番,點頭道:“奴婢不哭。”小姐再不是那個軟柿子了,只要回來,今兒個受得這些苦,自然會討回來。

錦好滿意一笑,問:“雪蘭怎麽樣?有沒有什麽不妥?”

雲燕給了錦好一個放心的眼色:“除了後頸有些痛,已經沒事了,正在屋子裏使勁哭著,說是對不起小姐,沒護好小姐,哭的死去活來的。”頓了頓,笑道:“還好小姐回來了,否則奴婢真擔心雪蘭想不開,做出什麽傻事來。”

錦好心裏的暖意如同寒冬臘月裏烤著熱乎乎的太陽:“沒事就好。”她心中最擔心的就是怕那王天鵬不是個東西,讓那兩個護衛對雪蘭不利,毀了這丫頭,看來是王天鵬怕事情曝光,未能有時間縱容下屬糟蹋雪蘭,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。

心思定了下來,給了雲燕一個眼色:“怕是擔心的不只是雪蘭這丫頭,夫人定然更是擔心,我這要去祖母的院子報平安,夫人那裏,你就幫我走一趟吧!”

雲燕對上錦好的眼色,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:“小姐,您放心的去吧,奴婢這就去給夫人報平安。”隨即,給王氏等人行了禮,步伐匆匆的往姚氏的院子跑去。

錦好瞧著雲燕的背影,眼神縮了縮,隨即神色如常,對著王氏淡淡的說道:“大伯母,請吧!”

王氏此刻最想做的事情,就是一腳將錦好踢飛出去,但也只是想想罷了,給了錦好惡狠狠的一道目光,笑道:“你這孩子,真個兒的不懂事,哪有大家小姐去敲那衙門口鼓的,若是你祖母知曉了,只怕要怪我這個做伯母的沒提醒你了。既然你心心念念不忘,又不放心我這個大伯母行事,這事情也只有煩勞你祖母了。”

衙門和莫老夫人比起來,王氏自然願意去莫老夫人的面前。

咬牙切齒,卻在葉若謙的面前強撐著笑臉,錦好看著她那笑比不笑還難看的臉頰,很想開口告訴她:省省力氣,莫要再笑了,忒難看了。

一行人進了莫老夫人院子時,錦好有些不解的瞧了葉若謙一眼,這人臉皮是不是太厚了,按說今兒個這事,拿到老夫人的面前,就是家事了,他怎麽就跟了過來?

葉若謙像是看出錦好的疑惑,只是微笑著:“既然過門了,哪能不給老夫人問個安,道個好呢?”

錦好嗤之以鼻:現在想到問安道好了,剛剛做什麽人了?

不過,能有個外人在場,莫老夫人就是想要護著王氏,也得掂量掂量,她倒是樂見其成,也就閉嘴沒趕他離去。

王氏此時笑容恢覆了些許的正常,一聽這話,就趕忙兒接口:“都說葉二公子為人最是懂禮數,知進退,最是明白長幼尊卑,今兒個一見,果然半分不差。”

說這話的時候,瞄了錦好一眼,意有所指,王氏的心裏和錦好所思差不多,有個外人在場,莫老夫人怎麽著都要給她這個長房長媳留幾分面子。

錦好明白,王氏這是暗指她不懂禮數,不知進退,不明白長幼尊卑,但是她卻像是聽不懂一樣,笑得自若,依舊風輕雲淡,嘴角隱隱含著幾許譏諷。

葉若謙的目光,不知怎麽的,又落在了錦好身上,越發的靠近,就越發的覺得眼前少女的與眾不同。

美人兒他見得多了,說真話,外貌已經不能吸引他了,可是此刻,這個笑得淡淡,甚是輕靈清雅的少女,卻給他眼前一亮的感覺。

她秀發如雲,輕柔烏黑,淡色的衣擺,在風中揚起華美的弧度,雪白粉嫩的臉頰,白裏透紅,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,完美無疵,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,只是一眼,就讓人移不開目光,再看一眼,就會瞧見那淡然之下的漩渦,眸光靈動,似在訴說著千言萬語。

原以為,不管是什麽樣的美人,他早已看得麻木,京城裏什麽不多,就是這美人多,可是這位看似簡單,卻又透著覆雜的少女,讓他有了一絲想要探索的**,這等純真和成熟矛盾統一的少女,極為罕見,一舉一動,都透著一股神秘莫測的味道,讓他無法移開目光。

行事同樣詭異,剛剛還和自家的長輩舌戰,咄咄逼人,半句不讓,可一轉臉,卻又苦情不堪,那淚眼朦朧,怎麽看,怎麽都是一只無害的小綿羊?

這等變臉的動力,連他看了,都不得不道一聲佩服,但還偏偏不讓人生厭,明知道她不過是做戲,就是討厭不起來。

美眸對上魅眼,錦好那看似平靜的臉上,扯出一抹笑容,貝齒小巧如玉,一顆顆閃著珍珠般的光芒,勾玉的眸子閃閃發光,一時間,葉若謙以為自己置身在六月的流火中,整個人有些發暈。

這樣近乎灼熱的笑容,瞬間燃燒了葉若謙眼底的沈靜,幽深如海的眸子死死的定在錦好的雙眸之中,無法移開視線。

此時,王氏一聲輕輕的咳嗽,驚醒了他有些恍惚的神智,臉上微紅,垂首,掩飾住眼底的思緒。

莫錦俊也感覺到葉若謙的視線在錦好的身上逗留的時間較長,微微蹙眉之後,對著迎上來的夏荷道:“五小姐找回來了,來請祖母安!”

錦好的目光落在了莫錦俊的身上,微微一滯,隨即喚住夏荷,微笑著說道:“還請姐姐寬慰祖母一言,錦好被兩位恩公所救,甚是平安。”

夏荷臉上湧出真切的歡喜,點頭,步伐比剛剛輕快了許多。

王氏在一旁涼涼的笑道:“一整天就回來,是挺平安的。”

錦好再次聽王氏提起一整天三個字,目光極淡的掃了王氏一眼。

不知怎麽的,這麽淡淡的一眼,卻讓王氏感受到一股子陰森霸氣的錯覺,隱隱的發根發麻,心裏不由得對錦好多了一份不解:這賤丫頭最近有些邪門啊,威壓力太過強悍。

心中雖然有所不服,但還是憤憤然的閉上了嘴巴,不敢再胡言亂語,急著往錦好身上潑臟水了。

莫錦傑卻忽然道:“能夠回來就算是平安了,管它是一整天,還是兩整天的?”

錦好微有錯愕,沒想到莫錦傑會隱晦的維護他。

擡眉,對著錦傑一笑,少了那種流於表面的敷衍,多了一份真誠。

是了,是了。

瞧著此刻笑得溫和平靜的錦好,葉若謙總算是發現了他覺得怪異的地方,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,剛剛對他,對錦俊,對王氏,這少女的笑容如同是帶著一張最精致的面具,得體,恰到好處,卻也冰冷無情,沒有一絲真情實意。

他試探著開口:“是啊,人回來才是最重要的,一天,還是兩天,有什麽關系?”

果然,聽了他開口,錦好的笑容又變成了那種公式化的得體,十分的燦爛,模樣兒恭順,像是極為感激,就差是彎腰鞠躬了,一切再正常不過。

但,葉若謙看得仔細,瞧的分明,錦好的態度雖然正常,正常的令他生出一股子難言的不悅,因為細細分辨下來,這份正常也就像是用面具堆積起來,沒有一絲真摯……

為什麽會這樣?

葉若謙想不明白,自己是哪裏得罪了眼前的少女,就是蘭雪寺那次,他的人魯莽了,但也沒有真的冒犯了她,不是嗎?

若不是蘭雪寺那次,他怎麽就成了她厭棄的人?葉若謙出身世家,自然不會看不出錦好對王氏的憎惡,對莫錦俊的冷淡,和對自己隱隱的抗拒。

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,雪蘭已經打起簾子,引得他們進來莫老夫人院子的正廳,一行人自然守禮的對著莫老夫人問好,而莫老夫人作為場面上混過的人,也不會缺了規矩,禮尚往來,尤其是對葉若謙噓寒問暖,那熱情勁兒,瞧著錦好還以為這葉若謙是老夫人失散多年的親孫子呢?

待到這場面話兒走過之後,王氏就迫不及待的誣告錦好不識好人心,如何不待見她,如何不將她這麽個長輩放在眼裏。

不過王氏做為宅鬥專業戶,那告狀的本事自然不同凡響,她可不是直直指責錦好的不好,反而一個勁的自謙,自個兒這個伯母做的不好,沒教育好錦好,以至於,她成了這個樣子雲雲。

只是,這些正話反說,雲雲之後,卻讓人越發覺得錦好刁鉆,古怪,不給長輩臉面,不懂長輩的苦心等等。

王氏說話的時候,錦好也不急,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,一直到王氏哽咽著說完,她才緩緩地開腔:“大伯母教訓的是,都是錦好不對,累了大伯母操心。”

她神色平和,雙目如水,只是身上卻散發出濃濃的冷意:“祖母,只是今兒個錦好太震驚了,才難免失了禮數。祖母,孫女今兒個去了蘭雪寺想為祖母求個平安符,剛剛進了蘭雪寺就遇到王天鵬,被綁了去,幸好托祖上的福分,天佑孫女,遇到貴人相助,這才安然脫險。還得了王天鵬的證詞,居然說是一切都是大伯母指使的。”

錦好搖頭:“這樣的事情孫女怎麽能信呢?心中想著定然是王天鵬記恨大伯母上次祖母杖責他時,未曾擋下,可是王天鵬卻以血為墨,以衫為紙,就是孫女再信大伯母,也得要問一問吧!”

天朝的人一貫信服身體發膚,受之父母,一絲一毫不能損了,何況這精血,所以錦好此話一出,立時眾人的表情都凝重了幾分。

她揚起白的近乎透明的臉蛋,冉冉地看著王氏:“大伯母莫要多心,錦好也不過就是想要弄個明白,俗話說的好,膿瘡掩著遮著,反而會越來越嚴重,說不得最後傳得全身都潰爛了,還不如索性攤開來,戳破它,擠了出來,反而好的快。咱們是一家人,心裏有什麽疑問,當然攤開來,說個明白才是,若是錦好壓在心底,日積月累,一家人都生分了,對不對?”

錦好又將腦袋轉向莫老夫人:“祖母,您時常教導孫女,一家人求得就會和美二字,孫女雖然愚笨,但也知道坦誠是和美的基礎,若是今兒個孫女將這疑惑壓下,心裏自然不會再和大伯母親近,哪裏還有什麽和美之說?”

說著,從袖子裏掏出王天鵬的供詞,呈了上去,莫老夫人一看,臉色變了又變,瞧了一眼葉若謙,心裏有些怨懟這孩子怎麽看不懂眼色,這是自家的事情,怎麽還待在這裏?

她不著痕跡的將王天鵬的供詞,收進了袖子中,因為這個動作,錦好的眼神又冷淡了三分。

莫老夫人將聲線放柔,根本看不出剛剛看到供詞的陰沈:“錦好,我的乖孫,你今兒個受了驚,先喝點壓驚茶再說。”隨即對著一旁伺候著的顧嬤嬤吩咐道:“去給五小姐準備碗壓驚茶,再備點五小姐喜歡吃的點……”

後面的話,她還沒有說下去,就見錦好咬著唇,淡淡的說道:“祖母,孫女今兒個雖然驚了魂,但這壓驚茶就莫喝了吧!祖母知道孫女是個急性子,就想知道這王天鵬誣陷大伯母的事情,是怎麽一回事?”

莫老夫人見錦好打斷她的話,還駁了她的好意,眼裏閃過一道厲色,不過礙於葉若謙在場,嘴巴上卻是溫和一片:“你這孩子,自個兒也說是那王天鵬誣陷你大伯母的,他是在怨恨你大伯母當日沒攔下我給你出氣。他這麽做,不過是想要我們莫府失和罷了!虧你這孩子一向早慧,怎麽今兒個就看不明白了?”

莫老夫這番話說出來,葉若謙的眼珠子頓了頓,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莫老夫人:這謀害人命的事情,都這麽輕描淡寫的揭過去,一心維護王氏,看來小狐貍在莫家的日子不好過。

心裏莫名的生氣了怒氣,對莫老夫人這個面善心苦的老太太,再也生不出什麽好感來,他一個外人,都能看出這事情裏的貓膩來,不信莫老夫人這樣的人精會看不出來?

不過是裝聾作啞,揣著明白裝糊塗,維持著莫府表面的平靜罷了。

虧得小狐貍也不氣,還這麽恭順的站在這裏。

葉若謙哪裏知道錦好不是不氣,而是氣到極頂了,已經無力了,偏心偏成了這麽個樣子,她還能氣什麽?就是氣了,又能怎麽樣?不過自討沒趣罷了!

要說這王氏還真的工於心計,這番動手,算準了老夫人不會發難於她,畢竟錦冉才剛剛被送進家廟,若是大房再出點什麽事情,怕是要被人笑話老夫人來了——錦冉是她教的,王氏是她挑的。

何況,愛面子的老夫人自然不能讓人知道莫府的大夫人唆使娘家侄子,謀害自家侄女的性命,這要是傳出去,莫府成了什麽?

當然,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——王氏是莫家的長媳,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就足夠了,是莫家兩個正經少爺的母親,若是王氏名聲有損,錦俊和錦傑不說仕途,就是親事都會成了問題。

莫老夫人作為莫家在山古鎮的最高領導,是不會犯這樣的錯誤——孫女再疼,也是越不過正經的少爺的,何況錦好原本就沒怎麽得莫老夫人的眼緣,自然更是不會為了她,舍了錦俊,和錦傑的前程,婚姻。

這才是王氏敢胡亂行事的最大底氣。

“是孫女愚昧,看不清這裏面的彎彎道道,還是祖母慧眼識人,這麽幾句話就讓孫女茅舍頓開。”

錦好的語氣依舊平平淡淡:“不過也怪那王天鵬作惡多端,兩位恩公又是俠義心腸,斷了他的四肢,又嚷著要送他去衙門,說是這麽個喪盡天良的東西,就該千刀萬剮了。”

長長的吐了一口氣,仿佛為王氏高興的模樣:“原本孫女腦袋糊塗,還擔心大伯母與今兒個的事情有關,既然沒有大伯母的事情,最好不過了,竟然攔著兩位恩公,現在不關大伯母的事,自然就不好再攔著了。”

“王天鵬這些年,作惡多端,總算是得了報應,古話說的對,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,不是不報,是時候未到。”她淺笑盈盈:“大伯母,你說,是不是這個道理?”盯著王氏,一個字,一個字的吐出來。

王氏一聽那王天鵬要送到官衙,那臉色就大變,一會兒青來,一會兒紫:她能勉強同意來莫老夫人面前對質,那是因為她知道莫老夫人再怎麽氣,再怎麽怒,還要顧著莫家的名聲,兩個兒子的前程,頂多是訓斥一頓,禁足些日子。

但是,若這事到了官衙,怕是就不那麽好辦了,雖然莫府是望族,可是那官衙畢竟不是莫家開的。

王氏急了,急得身上開始冒汗,心裏思忖著,該如何將官衙那邊擺平了,以至於忘了回答錦好的話,更別說呵斥錦好了。

而莫老夫人也急了,若是王天鵬在官衙裏招出今兒個的事情,只怕她有心掩著,也掩不住了,因此,自然也忘了呵斥錦好。

錦好這番行事,這屋裏上上下下哪個不是心裏透亮,錦好是從頭到尾就沒信了莫老夫人的話,不反駁,是給莫老夫人留了份面子——只是比起她這番行事,莫老夫人倒是寧願她不留這份面子,至少那樣亂嚷嚷起來,她還能拿出祖母的威嚴呵斥一番,也比現在這麽一點一點刮掉她的臉面來的強。

錦好的聲音不高不低,很是平緩,卻能讓屋裏屋外守著的丫頭婆子聽得清清楚楚。

她是故意如此行事的,她太了解莫老夫人了,即使她不滿王氏如此歹毒,卻還是會為了自己的臉面,為了兩個少爺,而掩下這個事情。

她也是故意挑釁王氏的,她就是要讓王氏的反應落在眾人的眼中,那麽不用她開口說一個字,也不用王氏自己開口,只要是長腦子的人,就會明白王天鵬是受了她的唆使。

當然,莫老夫人的反應也會落在眾人的眼裏,她存心包庇王氏的行為,自然也被眾人看得一個實實在在:這樣的結果,只有一個——眾人在心中都會樹立起,她莫錦好是個可憐兮兮的受害者,即使嚇得魂飛魄散,明知道是大伯母謀害自己,卻因為祖母的偏心,而咬牙隱忍著。

輿論一邊倒的落在她這一邊,和別人說起來的時候,自然會偏向她,多了三分同情,也就不用擔心清譽了。

屋裏屋外的丫頭婆子雖說一個個低著腦袋不說話,心裏卻是十成十的信了錦好的話——是王氏唆使王天鵬謀害她的。

不然,以王氏的脾氣,以她這些年在莫家作威作福的氣勢,她是絕不可能容許一個小丫頭,尤其是二房的小丫頭在自己面前含諷帶刺的。

王氏什麽話不說,那是因為她心虛,是因為怕把錦好逼急了,撕扯了最後一層遮羞布。

而錦好會這般行事,那是因為對王氏忍無可忍,對莫老夫人的偏心冷了心——不過是被王氏狠毒的手段逼急了罷了,泥人還有三分性子呢?

錦好的問話,可算是一份面子都沒給王氏留,就這樣將譏諷的話,硬邦邦的扔在了王氏的臉上,當著葉若謙這個外人的面前。

錦好在莫老夫人和王氏的錯愕中,站起身子,走到葉若謙的面前,福了福身子:“葉二公子,我和兩位恩公有約,若是今兒個事情不關大伯母的事情,我就讓人送個信給二位恩公,願意明兒個上堂給兩位恩公作證。”

擺出一副歡顏出來:“現在祖母都說不關大伯母的事情,我自然信了,明兒個這證自然做定了,還請葉二公子等一下回去時,幫著送個口信。”

葉若謙像是沒有看到莫老夫人的黑臉,和一旁錦俊乞求的神色,笑著應了下來:“舉手之勞,五小姐放心好了。”

錦好聽得葉若謙應下來,又擡起頭,搶在莫老夫人之前開口,依舊恭順的不得了:“祖母,您常說,得人恩果千年記,今兒個,錦好被兩位恩公所救,這份大恩大德,錦好就是肝腦塗地也不能報。二位恩公只是希望錦好能過個堂,做個證,原本錦好心裏還有些不樂意,畢竟這等拋頭露面,對孫女的閨譽總是不好。可是想到祖母的話,孫女還是應了下來。”

輕輕地嘆息一聲:“比起被王天鵬淩辱,這等拋頭露面又算的了什麽,我堅信咱們山古鎮的水土養人,又怎麽垢汙我這點赤子之心,祖母您說是不是這麽個道理?”

錦好的話,硬生生的將莫老夫人到了嘴邊的呵斥咽了下去,阻止錦好的話,怎麽也不能開口——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她若是再反對,豈不是出爾反爾?

如此滴水不漏,咄咄逼人的錦好,是莫老夫人不熟悉的,她也明白,錦好如此行事,不過是要她給個說法。

這話,她自然不會應下來,卻也不好駁了去,只得強自撐出祖母的威嚴,默不出聲,一副最是深沈不過的樣子。

她忽然之間,看不懂眼前這個少女了,如此的咄咄逼人,半點喘息機會都不給她,這還是那個時時在她面前陪著小心的錦好嗎:如此態度,沒有一絲迂回之地,沒有半點遮掩之意,就這麽明明白白的將事情拿到桌面上來,不容她這個莫家掌權者有半分的回避。

她在一個外人面前,如此行事,到底將她這個祖母至於何地了?

莫老夫人絲毫沒有想到,她如此偏心,根本也不配錦好再留給她體面了,若是此時再顧著莫老夫人的體面,怕是小命都要耗盡了。

莫老夫人心裏也生出了一份怒氣來,而王氏心裏則是完全的愕然,驚呆住了,想到這事到了衙門,她這些年來的努力,怕是全都毀了,一時間,腦子一片空白,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——當時,她謀劃此事的時候,什麽都想過了,卻沒有想過錦好一個大家的小姐,能豁出臉面將此事鬧上衙門。

這怎麽也不是大家閨秀的行事章法,就是小戶人家的姑娘,哪個又好意思上衙門去?

但,錦好句句擡出莫老夫人的教導,哪個又能駁了她去?

王氏腦袋大了,她發現即使她做了再多的努力,也改變不了,錦好改變的現實,她已經完全琢磨不透錦好的行事章法。

今兒個,雪蘭被如期扔在莫家大門口的時候,她心裏是痛快的,心裏篤定了錦好今日在劫難逃,她就等著姚氏的傷心欲絕,哭鬧之下,流掉那腹中的小畜生,最好一屍兩命,從此莫家再無二房,她自然就能成了貨真價實的二老爺的妻室——她想好了,那佟湘玉那個賤人不是有孕了嗎?那孩子到時候過繼到二房就是了。

可是當錦好出現了,她的心裏就不安了起來,她不是怕錦好,而是錦好後面的姚家,若是被姚家抓到什麽把柄,那她就慘了,可是,她沒有想到,錦好居然越過姚家,撕扯了臉面,直接找上衙門去。

此時,她後悔了,她想到被傳上衙門,事敗後會有的下場,心裏生出了悔意來,到了此刻,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,今兒個錦好定是要給她一個交代。

莫錦俊瞧著眼前的情況,知道莫老夫人和王氏都不好開口,於是,他柔和著聲音,用一種兄長教訓不懂事妹子的語氣道:“五妹妹,雖說咱們山古鎮的水土養人,可是也難保一些人會嚼舌頭根子,你是莫家的小姐,一舉一動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看著呢?若是貿然拋頭露面,對莫家的聲譽到底有損。祖母是說得人恩果千年記,但也要分著什麽事情才好?這上衙門的事情,哪裏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該做的?”

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,說得那叫一個淳淳善誘,將一個好兄長,好哥哥的樣子表現的實實在在,這話裏話外,都透著一股兄長對不懂事妹子的擔憂和關懷。

可是錦好從來都記得,在莫錦俊的心裏,他的妹子從來都不是她。

眼裏閃過一抹嘲諷的笑意,卻又極快的掩飾下去,她揚起腦袋,掃了莫老夫人和王氏一眼,見二人的神情,都因為莫錦俊的話,而輕松了不少。

還沒等她反駁,王氏就幫襯了起來:“錦好,你大哥的話,最是有道理不過,你是莫家的小姐,卻不顧聲名去衙門作證,這讓人知曉了,還不知道垢汙咱們莫府,你為了還恩,無所謂,可是你讓莫府其他的姐妹,日後可如何見人?”

到了此時,王氏還不忘刺一刺她。錦好嘴角微彎,無聲冷笑:她無所謂聲名,不就是暗指她是個不規矩的嗎?

在葉若謙面前,她可真是時時刻刻不忘毀她清譽啊!

而莫老夫人像是沒有聽出王氏的若有所指,也輕輕開口,緩緩說道:“你這孩子是個實誠的,我說什麽你都記在心裏。可是,事有緩急,你也要分得輕重,大家女兒的清譽何等尊貴,怎麽能因為一己之私,而牽累了其他姐妹?”

呵斥過後,又許諾著:“五丫頭,你是個懂事的,今兒個受的委屈,祖母看在眼裏,記在心裏,日後不會虧待你的。”標準的一個巴掌再賞兩個甜棗。

莫老夫人說了這番話後,心裏暢快了許多,她知道,雖然錦好這丫頭性子變了,但還是個懂禮的,何況王天鵬的供詞,已經在她的袖子中了,她若是不拿出來,這事不過是個無憑無據的。

她現在又這般費心思哄著錦好,這丫頭是個機靈的,不用她提點,也該知道什麽叫適可而止了,就想前次,王天鵬闖她院子,和錦冉誣陷她那次,這孩子是不會讓她很難堪的。

今兒個會這般激動,也是給王氏逼急了,想到王氏,莫老夫人狠狠地瞪了王氏一樣,還沒想到這蠢物這等心狠手辣,居然幹起謀人性命的事情。

這次,看來要狠狠地敲打敲打了,光是收了她張家的權利,還不夠。

莫老夫人一心等著錦好搭個梯子給她下。

錦好點頭,乖巧的應了下來:“大哥說得是,祖母考慮的周詳,都是錦好年幼,思慮不周,還好有大哥的提點,祖母的教誨,這才沒有累了姐妹們的聲譽。”

這話一出,不管是錦俊,王氏,還是莫老夫人,都長長的松了一口氣。

而葉若謙卻覺得失望的搖了搖頭,心裏卻疑惑,小狐貍不是這般善罷甘休的人吧!

誰知道,這氣才吐了一半,三人又被錦好下面的話給嚇到了。

“只是莫家一向以詩書傳家,自然不能出這忘恩負義之輩。”錦好瞧著莫老夫人一眼:“孫女尋思著,就學那王天鵬,以血為墨,以帕為紙,用這一腔的熱血,來酬這救命的恩人。”

也不容眾人回過神來,舉起手指,狠狠地咬了一口,一瞬間,那鮮血就從那指頭冒了出來,卻不見錦好皺眉,好似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般,很是從容的將袖中的絲帕掏了出來,一字一字的,低頭寫了起來。

血,一點一點的流出,書寫在那雪白的絲帕上,紅的刺目,白的驚心,紅白鮮明的對比,給人強力的視覺沖擊,隱隱的震的人心神緊縮。

微風中,錦簾旁,一張嬌俏而略帶冷意的小臉,手指的血絲流淌,淡色的裙角被風微微吹動,身後錦簾微微飄搖,帶著華麗的光芒,越發映襯著那小小身子的單薄和柔弱,像是風用力一吹,就能將其吹倒一般。

葉若謙下意識的想要伸手隔空扶去,想要給那單薄的身影一個支力,一個依靠,卻在錦好收手的動作中,極快的收回手臂來,整個人卻又微微呆滯了一下。

“葉二公子,您願意幫我將這血書送到鎮上的福來客棧,交給我那兩位救命恩人嗎?”錦好的神色略帶期盼。

“自然願意,必不辱命!”他的神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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